程学明医生

李照成 · 发表于 2015-7-10 10:40: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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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6研究所门诊部的程学明医生今天特别忙，接到邮局两个电话都没时间去取邮件。晚上路过邮局，里面仍然灯火通明。306邮局是世界上最小的邮局了，整个邮局只有一个人两个房间，一间小小的卧室，一间大些的营业厅还兼着厨房和客厅。邮局的罗广松是程医生的朋友，敲敲门，立即传来老罗轻快的应答声：“哎，来了。”房门开处，一股异香直扑出来。程医生有些抱歉：“没打扰你吧？”老罗热情地说：“来，进来，有你的邮件。你今天有口福，尝尝我做的团鱼汤，野生团鱼哦。”川东小城大竹一带习惯把甲鱼叫做团鱼，难怪这么香，炖甲鱼的味道。野生甲鱼价格昂贵，根本上不了工薪族的餐桌。老罗捡到金元宝啦？老罗笑道：“昨天钓两只团鱼，钩吞的太深，养不活，拿它们炖了一锅汤，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。”

蓝花瓷碗满满的一碗汤，清澈却香气氤氲，喝一口芬芳直透脑际。大块儿洁白的甲鱼肉，带着一层乌黑软糯滋润的皮，咬一口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流淌，娇嫩而柔韧的感觉在齿间翻卷。程医生抿了一口酒，让一块甲鱼肩胛骨在唇齿间滑过，久久地品味着那润滑馥郁的感觉。四四方方的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。连那些细细的甲鱼骨头都回味无穷，更不用说甲鱼裙边的口感和味道了，那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。老罗又给盛上一大碗：“别嚼那些骨头啦，吃肉，多着呢。这汤怎么样？”程医生由衷地道：“我要拜你为师。”这个老罗长相清瘦斯文，钓鱼下厨都是高手。老罗坦诚地说：“炖团鱼有个诀窍：团鱼连它的苦胆一块儿小火慢炖，才能炖出这种味道。”程医生说：“我不是跟你学做甲鱼，是要跟你学钓甲鱼。”老罗大笑：“钓团鱼可是需要大把的时间，你哪儿有空闲的时间？”程医生态度坚决地宣称：“我上几个连班，可以请三天倒休假呢！”老罗露出一口地道的川东土音：“那好，周末晚上我们去耍哈（一下）嘛（罢）。”

乌木水库的夏夜，月暗星稀，天空一片深沉的湛蓝。起伏的山梁迷离朦胧，连成一片。青石板的小路泛着微光在脚下延伸，蜿蜒钻进暗夜。路旁的青草在裤腿上扫过，发出悉悉嗦嗦的声响。清澈的湖水变的黢黑幽深，显得有几分神秘。虫声唧唧，夹杂着扑通扑通的落水声，那是青蛙受惊，慌不择路地遁入湖水。行不多远，老罗放下手中的东西：“就在这里罢。”抬头望去，对面就是306研究所的16#17#宿舍楼，右侧的10#11#楼以及24#等6栋宿舍楼连成了片。闪烁的灯火倒映入水，流光溢彩，显得分外美丽。这是刚过泉家坝的第一个湖湾，湖底沉积着山间冲刷下来的沙砾，大部分地方不超过两米，是妇女孩子最喜欢的天然浴场。这一段全是缓缓向湖心延伸的斜坡，完全不适合钓鱼，这地方能钓甲鱼？

老罗道：“这里往左深不见底，利于团鱼隐蔽；往右是大片浅滩，便于觅食，团鱼最喜欢在这种地方活动。团鱼和鲤鱼、草鱼、鲫鱼的生活习性完全不同，白天蛰伏不动，晚上觅食。好钓鲤鱼的地方，是钓不到团鱼的。”老罗拿出一袋黑乎乎腥味十足的饵料，程医生奇怪地问：“听说钓甲鱼最有效的是猪肝，我今天买了一大块最新鲜的猪肝呢。你这是什么神奇钓饵？”老罗回道：“猪肝的确是钓团鱼的好东西，可是在乌木水库就不灵了。还是给你留着炒炒下酒罢，钓团鱼得用这种最普通的饵料——螺蛳肉。”这一带湖底阳光充足，水草丛生，坡度舒缓，最适合藻类的生长繁殖。水生轮虫和枝角类、桡足类等水蚤虫以藻类为食的微生物得以大量滋生。水生昆虫、螺蛳、河蚌、螃蟹、河虾和行动迟缓的棒花鱼有了丰富的食物，自然人丁兴旺，这些都列进了甲鱼的主要菜单。

乌木水库的螃蟹很多，猪肝和虾肉之类经不住螃蟹和小鱼河虾的撕咬，片刻间就剩下空钩了。螺蛳的肉腥味十足，一下水就会引来大量的小鱼小虾和螃蟹。螺蛳的腹足特别坚韧，小鱼小虾和螃蟹一时半会儿也啃不完。甲鱼闻到味儿赶过来，总有一大团香喷喷的螺蛳肉在等着它，因此螺蛳肉是最好用的饵料。弄小点儿甲鱼吃起来不是更方便吗？老罗笑道：“也行啊，你切下四分之一挂上试试。”老罗的钓具极其简单，一段10米左右的多股尼龙线，穿一个30克的通心坠，拴上一枚5号钩，挂上螺蛳肉，抛进湖里就等着甲鱼上钩了。没有浮标，也没有报警装置，怎么知道甲鱼是否咬钩了呢？老罗轻松地说：“这还不简单，隔段时间看看，哪条线被拉直了，那就是有东西上钩啦。”

程医生和老罗布下了十来副线组，躺在远离岸边的草地上静候甲鱼上钩。老罗不让说话，程医生一忽儿看看天上的星星，星星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，猜不透太空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。一忽儿看看对面阑珊的灯火，敞开的窗户里面似乎隐隐地飘荡出优美的乐曲。人们在温柔的灯光下读书、看电视或者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。306老老小小数千余名军工、家属在这远离家乡的穷乡僻壤忘却了所有的烦恼，在枯燥单调的生活里寻觅着自己的快乐。

老罗说两个小时看一次钓组，程医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时间，时间慢慢吞吞地才爬过去半小时。等到一个小时，程医生实在忍耐不住，打开手电一定要看看。刚到水边就一声欢呼，有一条线被拉直了！拽上来一看，挂在鱼钩上的不过是条小小的黄辣丁。走了几步，又一条线被拉直，拽上来条大黄鳝。察看一遍下来，还有一条线也被拉直，程医生一把一把地收着线，一种挂着水草的感觉。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，可手电的光斑下，确确实实有一只甲鱼！不由大喜过望，双手直出，牢牢摁住，连甲鱼的利齿都忘记害怕了。老罗说：“太小啦，放了罢。”程医生看看灰黄的背甲，又翻过来看看雪白的腹甲，有些舍不得：“真正的野生甲鱼，有半斤多哦！”老罗不容分辨地重复说：“太小啦，放了罢。”程医生小心地摘下鱼钩把甲鱼放回水里，小家伙伸了伸长长的脖颈，摇了摇短短的小尾巴，慌不择路地直钻水底。

程医生还在想着那只甲鱼：“长这么大，要半年吧？”“野生团鱼生长缓慢，有一岁多啦。”老罗话头一转：“你想想，有鱼的这几条线是不是都是你下的？”程医生一回忆，还真全是自己挂的饵。看来自己的运气比老罗好多了，老罗布下的钓组一动不动，自己的却半数都有收获。正应了四川的一句老话：生手手硬，不禁有几分得意。老罗说：“这就是螺蛳肉切太小的结果。小团鱼一口吞下去，鱼钩卡在喉咙里，放生都不可能了。你再弄小点儿，泥鳅、马口、沙佬棒（棒花鱼的土名）都要钓上来啦。”程医生嘴上唯唯，心头却不服气：那么大一团螺蛳肉，就是两三斤的大甲鱼吞吃起来也费劲啊！

顺着山谷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清新的大山气息。青蛙在远处大声地敲着鼓点；近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唧唧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；萤火虫在身畔三三两两地飞舞，静悄悄地划着一个又一个优美的曲线，没有一点儿声息。初夏的夜晚，凉爽、静寂而浪漫。程医生熬夜已经成了职业习惯，丝毫没有困意。在门诊部值夜班看护病人是一种责任，湖畔的等待却完全是一种享受。程医生按捺住一探究竟的急迫心情，看着老罗打盹。忽然间老罗轻轻的鼾声戛然而止，跳起身来：“时间差不多了，看看去。”语音干脆，行动敏捷，仿佛他从来也没有瞌睡。时间差不多两小时，似乎在睡梦中也在精确地计算着时间。

这一次大获丰收，两大一小三只甲鱼，一条黄辣丁也有二、三两。这只小甲鱼比刚才那只还小，程医生毫不犹豫地让小家伙重获自由。给一条差不多两斤的甲鱼摘钩的时候，那家伙并没有像别的甲鱼一样把头紧紧地缩进壳里护疼，而是凶悍地扭动着脖子四处一阵乱咬，咬的程医生踏在甲鱼背上的鞋底“咔咔”直响。仔细想想，刚才有两个钓组还是使用的小块螺蛳肉，小甲鱼吃的正是那两个钓组中的一个。程医生曾经有无数次用大饵团钓上来小鲫鱼，用小饵反而钓上来大板鲫的经历，因而一直对老罗一定要挂大团螺蛳肉的必要性将信将疑。这时真正佩服老罗的丰富经验，仅仅是饵团大小的些许差距，结果却是如此不同。

程医生高兴地问：“傍晚来下钩，清早来收线，那多省事？”老罗笑着打趣道：“前几年我一直是那么做的。而今人心不古，只怕你清晨来收团鱼时，只剩下清风啰。”

附图：
流经厂区的小河汩汩注入泉家坝，沙质的湖底，是孩子游泳戏水的好地方
湖湾深浅结合部经常有甲鱼出没
乌木水库湖畔大都是一种褐红色的泥土，十分肥沃
乌木水库无论是阴晴雨雾，景色都很漂亮
在湖畔钓鱼十分惬意
农家小院和职工宿舍近在咫尺，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对人十分友善
程医生的甲鱼早已经祭奠了五脏庙，无从可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