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周川起了个大早,赶到路口和钓友们会合。等了半晌,昏黄的路灯下静悄悄的,一个人影也没有,就连平日里到处乱窜,无处不在的出租车也没见到一辆。掏出手机看看时间,居然还不到四点。中秋节假期,三岔湖的钓鱼人肯定少不了,赶晚了只怕没有好地方,尚老板约定五点出发。昨天定闹钟的时候忙中出错,四点半定成了三点半,早了一个小时!周川摇摇头,自己也感到好笑:3和4分别在手机的左右两边,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搞错。慢慢驱车到加油站加油,一个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小女孩拿起油,刚刚按下加油开关又立即放开。计价器上只显示了4元,轻型摩托车的油箱还满着呢。打电话把老尚吵醒,一个人先上路。
龙泉驿经柏合镇到三岔湖一路都是陡峭的盘山道,一个急弯连着一个急弯,左转后又紧接着右转,丝毫容不得半点儿马虎。周川的二冲程发动机爆响声连成了片,转速表的指针几乎转到红色的警示区,还是时不时地要减到三档,再换到二档。昏黄的车灯照亮前面一段直直的大上坡,周川加大油门冲坡。快到坡顶的时候屁股底下连扭几扭,坏了,轮胎漏气了。停下车摸了摸后胎,着地的一面轮圈已经紧贴着地面,一定是轧上了钉子之类的东西。这可抓瞎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荒山野岭地上哪里去寻修车处?打开手电拿出工具动手先拆下后轮再说。
关闭了灯光,漆黑一片的夜空原来如此明亮。昨天整整一天都下着小雨,月儿这时候悄悄地钻出厚厚的云层,露出出大半个脸。明天才是中秋,一轮玉盘已经浑圆,圆的没有丝毫瑕疵。银色的月光满天撒落,月光如水,四下里万静具寂。月光照的层层叠叠苍翠的山峦明暗有序。明处的群山犹如白昼一般清晰,暗处的山峰黝黑而朦胧。淡淡的雾气在山谷里升腾,渐渐地向四处弥漫,变成缥缈的淡淡的白云。白云簇拥着山峰,山峰仿佛是一个个漂浮在大海上小岛。远处一长串闪亮的灯光钻进白云,又从薄雾里钻了出来,老尚他们到了。
明亮的灯光照得周川睁不开眼,不用看,光听声音就知道跑在最前面的是大李那马力强劲的150型摩托车。随着“吱——”的刹车声传来的果然是大李的声音:“怎么啦,要帮忙吗?”紧接着老尚他们也到了,十来辆摩托车聚集在一起,车灯照的四下里如同白昼。大李身躯高大,皮肤黝黑,为人最是热心,自告奋勇替周川返回柏合修轮胎,老尚他们呼啸着绝尘而去,一长串红红的尾灯蜿蜒转过山坳,消失在夜空里。
以大李的车速,到柏合往返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。可是大李这一去,竟然杳如黄鹤。晨曦渐渐驱去了龙泉山的憧憧黑影,露出一派葱茏,间或点缀着一抹黄叶,美得可以入画。周川无心欣赏良辰美景,只管伸长了脖子不停地朝柏合方向瞭望。几乎快到七点才盼来了大李的摩托车声。还不等周川提问,大李就抢先说道:“别提了,柏合修车店的人个个都睡得像死猪!没办法,只好赶回龙泉。快快快,快装!”
大李一路撵的周川几乎跑到沟里。紧赶慢赶,赶到三岔湖的中日友好岛,附近已经站满了人。不用说经常出鱼的好位置,连立足都没有了地方。老尚笑道:“你们起了个大早,赶了个晚集。今天中秋假日第一天,这会儿哪里还有地方?在我这里凑合一下吧。”两人看看实在距离太近,摇摇头沿着湖岸一路找寻可以下竿的地方。一连走过三、四个湾子,还是没有找到位置。平日钓技最差的建华就在眼前钓起一条一斤多的银色鲈鱼,看的大李和周川更是心急火燎。眼看湾子对面有一大段湖岸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影,急忙赶了过去。
欢欢喜喜地赶到跟前,不由得叫一声苦,这一段湖岸背后长满了小杂树,岸边更是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灌木和带刺的荆棘,根本无法下竿。大李瞪圆了眼睛道:“难怪这里没有人,根本没有办法钓鱼,还是走罢。”周川不死心,来回打量半天,一边说:“这么晚了,到哪里都没有地方啦。”一边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。周川是个心灵手巧的钳工,自己做的鱼刀仿照美国海豹突击队军刀的样式,精致而实用,看到的人无不羡慕,这会儿派上了用场。连劈带砍,小灌木应手而断。荆棘更是一削即下,看的大李连连咂舌:“好刀,给我也用一下。”周川递过刀去,这才看清大李的打扮:头戴一顶《垂钓》杂志赠送的钓鱼帽,肩背一个硕大的钓鱼背囊,看起来十分专业;身上却是一件皱皱巴巴的衣服,简直就象刚刚从狗嘴里呕出来的。这个大李平时不修边幅,钓鱼时穿戴更是随便之极,以至于那顶帽子戴在他的头上看起来也有些不相称。
大李挥舞着匕首砍得灌木枝叶横飞,三个钓位转眼之间便开辟出来,乐得心花怒放。回头对周川道:“砍了这半天,刀口不缺不钝,这刀真好使。送给我吧,回头你自己再做一把。”周川笑道:“这算什么?砍铁丝钉子也不坏刀口。前后二十多道工序呢,最后的热处理是关键。您找材料,我给您做就是。”
大李兴兴头头地试竿,哪知道清除岸上的障碍容易,清除水下的障碍却难,自己开辟的三处地方水的深浅极为理想,却无一处不挂钩,仅仅试探深浅就损失了五、六枚鱼钩。一时性起,脱的赤条条地下水,捞起一大堆树枝荆棘。清理完了自己的钓位,又游到周川跟前要替他清理杂物。周川连连摆手:“别,不要过来,我这里勉强能钓。您这一闹,今天就别钓鱼啦。”
其实周川的位置同样挂钩,然而时间已晚又无处可去,只得耐心地寻找水下杂物的间隙。丢掉了八、九枚鱼钩,终于找到一处小小的缝隙,连续三下都不挂钩。只是抛投的时候必须小心,稍有不慎鱼钩就被杂物死死挂住。不敢用正常的办法抽窝,改用手抛钓饵打窝。手抛不太准确,用量增大了一倍。大李深知自己下水捞取杂物惊动了鱼群,打起窝来更是大方,一下接着一下,连续挂大饵抽窝,三个位置用去了四十来分钟才改用正常大小的饵团。水下没有杂物,大李的鱼竿挥舞得潇洒自如。看着周川抛竿谨小慎微的样子,笑道:“还是让我下水替你捞干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你看我这样多痛快!”
大李痛快倒是痛快,浮标在水面却是纹丝不动。眼看着周川白鯵、鲫鱼连连上钩,心中也有些着急。快到中午,一条一斤左右的鲤鱼也被周川直挺挺地拉了上来。很显然他用的是直径0.25的粗线。没有道理呀,自己可使用的0.165的细线呢,仅仅有七、八尾白鯵入账。难道真是下水惊动了鱼群,这么半天还不能重新聚集?
中午吃饭的时候,周川虽然又损失了好几枚鱼钩,还被鱼拉断了一次线,但是已经有了六、七斤鱼。大李只有可怜的十来条,品种倒是齐全:白鯵、、鳑鲏、鲫鱼、黄辣丁、小鲤鱼、小鲶鱼、小麦穗,还有一条色彩斑斓的三岔湖特产太阳鱼。不过又小又少,总重量只得一斤左右。周川道:“鱼儿其实最喜欢水下有障碍的地方,没听说过美国专门往海里投放人工鱼礁,使得鱼群大量繁殖的事吗?这里的鱼群大概也习惯了水下的复杂环境,您把水下弄得干干净净,鱼群反倒不习惯啦。”大李这才服气,周川的水性并不逊于自己,而今水温正适于游泳,之所以不下水,原来另有深意。难道现在搬家?周华道:“不必,您喂了半天的鱼,总有些胆大妄为之徒上钩。”
两人正在闲聊,听的身后悉悉索索直响,扭头一看,一只长嘴鹬鸟脖子一伸一伸,头一点一点地径直朝周川走来。脚步迅速,态度坚决,完全不像其它水鸟那么胆怯。一直走到距离只有三、四米的时候才停下脚步,微微侧头盯住俩人。真是奇怪啊,这只鹬鸟居然不怕人!距离之近,连鹬鸟身上的斑纹也看得清清楚楚。一个个褐色半圆形斑点紧密相挨,每一个斑点的三方都套着黄褐色的边儿,排列得整整齐齐,猛看起来倒有点儿像鱼鳞的斑纹。不愧是捕食鱼虾的专家,不仅有一个超乎寻常的长嘴巴,还有一身鱼鳞一般的伪装。之所以这么胆大,难道这一带灌木丛是它的家?
大李也专注地欣赏那只鹬鸟,晃眼间瞥见水中标动。动作敏捷地将鱼竿抓在手里,还没有来得及抬起,鱼线已经被拉直。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,“啪”的一声,崭新的0.165毫米直径的子线就像腐朽的线头一样断掉了。鱼竿挥舞,那只鹬鸟受惊,远远地飞开。周川连声叹息:“可惜,可惜!一条大鱼。”大李断定那不是什么大鱼。大鱼即使在逃命的关键时刻也带着几分沉稳。像这般反应迅速,不管不顾地亡命狂奔的,一定是只有三斤左右的年轻鲤鱼或者草鱼。不过这种重量的鱼可是最好吃的。
周川今天的运气不错,用饵料居然也钓上来两条鲈鱼,看的大李直眼红。那只鹬鸟又来了,这次走到大李的身后,仍然侧头窥视。浮标清晰地一顿,随即缓缓下沉。大李这次没有给鱼任何机会,不失时机地挥竿刺鱼,那种沉沉的震颤感觉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。等待了大半天,终于来了一条像样儿的鱼。一条四斤左右的鲤鱼肥滚滚的。大李不上鱼时半天一条没有,这一阵上鱼了,半个小时内又连钓三条。而且都是味道最好的那种三斤左右的鲤鱼。大李在这里又是遛鱼又是抄鱼,连连挥竿,鹬鸟只是退后几步,并没有并没有远远逃开。直到有一次大李的鱼线被大鱼拉断,鱼竿弹回时发出“呜”的一响,鹬鸟终于逃得无影无踪。
周川改用泥鳅钓鲈鱼,鲈鱼没有再来光顾,大大小小的鲶鱼却接二连三地上。临近收竿的时候,周川冷眼看见那只鹬鸟又来到身后,摇晃着长长的喙四处窥视。浮标被小泥鳅带得不停地颤抖。事先没有丝毫征兆,猛的没入水里不见了踪影。周川及时挥竿,可惜鱼太大,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控制鱼的方向。双手挺着鱼竿,眼睁睁地看着鱼线一边发出嗡嗡的声响,一边往水下的杂草里钻,那么粗的鱼线,还是无可挽回地断掉了,一定是条十斤以上的大口鲶。大李拿着抄网赶过来帮忙,吓得鹬鸟再一次飞上天空。
两人高高兴兴地收拾好钓鱼用具,拎着沉甸甸的鱼护往回走。周川偶一回头,正望见那只鹬鸟钻进两人之间那片灌木和荆棘的最为茂密之处。原来这里真是鹬鸟的家。大李笑道:“难怪鹬鸟在这里安家,这里鱼多嘛!”
|
|